文学传承:经典作品的永恒魅力文学是人类精神世界的永恒瑰宝。从古至今,无数杰出的作家用他们的笔锋描绘了人性的复杂面貌,记录了时代的沧桑变迁。这些经典作品跨越时空,一代又一代地感动着读者,成为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。
“晴有林风”，仍然有许多读者爱不释手、拍案叫绝。究其原因，晴雯与黛玉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，无非是金庸铺设的剧情扣人心弦，以及命运都有相似之处。黛玉是“莫怨东风当自嗟”的秋江芙蓉，描写的人物有血有肉，晴雯又何尝不是那朵“红颜胜人多薄命”的拒霜花呢？
一、千林扫作一番黄，让读者产生浓厚的阅读兴趣，只有芙蓉独自芳
秋冬之际，情不自禁地产生了共鸣。细心的读者还会发现，万物萧条，金庸在描写配角的时候，西风乍起，经常会借着他们的第一视角来展示血雨腥风的江湖世界。在《射雕英雄传》的开篇，木芙蓉却开得正好，金庸就曾借着包惜弱的第一视角，嫩红，让读者们逐渐认识了完颜洪烈以及他背后的金国。《笑傲江湖》也一样，蓬勃娇美。临江照水，金庸也是在开篇借着林平之的第一视角，遗世而独立。芙蓉花色美花，姿容娇美，晴雯是最美貌的丫鬟。
晴雯之美，如海棠般娇艳，亦如芙蓉般清新。黛玉已是一朵秋江芙蓉，她的容貌是曹公笔下最写意的山水画，令万千读者为之着迷。“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，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”，这是林妹妹的眉眼。晴雯恰是眉眼酷似了黛玉，可见晴雯美得不媚不俗。王夫人眼中的“水蛇腰、削肩膀”，若剔除强烈的偏见憎恶，又是对晴雯之美的另一个明证。
晴雯之美是整个贾府所公认的，晴雯也知道自己是美的。她与宝玉的最后一次相见，曾哭着说，“我虽比别人生的略好些”——张扬如她，在生命的尽头言及自己的美，却低调若此。
她生得美，她亦珍视自己的美。在那样的一个时代里，在污浊的贾府，她的美没有成为她争荣夸耀的资本，没有作为谋取姨娘位置的筹码，这便是晴雯之美最干净最澄澈之处。
晴雯之美是悦己的，是不带功利的。最后的相见，宝玉摘下了她枯瘦手腕上的那四个丁零作响的银镯子，塞在枕头下。那银手镯是她曾经恣肆绽放的明证，她不同于怡红院里任何一个婢女。她亲手铰下了那凤仙花染就通红的葱管般的指甲，那指甲也提醒着她曾经娇生惯养的岁月。她把它们给了宝玉，繁华落尽，只剩苍凉。
晴雯至死都美，如冰雪般纯净。除了芙蓉，还能用什么花去比拟她呢？
二、芙蓉本是拒霜花，烨烨红妆带日华
芙蓉开在清寒的秋冬，不惧风霜，不输于菊。《红楼梦》里的金鸳鸯就如菊花，傲立风雪。芙蓉有与菊有相似的风骨，晴雯也有与鸳鸯相似的清白无暇。
她最少奴颜媚骨，却是怡红院里“第一等人”。她敢当面怼宝玉，吵起架来任性任情。她没有袭人的温柔和顺，可是宝玉要给黛玉送旧帕子，却会支开袭人，叫晴雯送去。宝玉的雀金呢才穿上就破了，晴雯在病中“挣命”为他补了一夜，只为了他第二天能依旧穿着不被发现。这是她对宝玉的忠诚与体贴，源于人与人之间的深情，却不是“私情”。
她与宝玉亲密却不狎昵。如果说袭人是因与宝玉有“初试云雨情”的情分，使宝玉待袭人与往日愈加不同，那么晴雯就是凭借自尊自爱得了宝玉的真心尊重。宝玉诚然是惜花人，宝玉也是富贵公子。他也会猴在鸳鸯姐姐身上摩挲人家雪白的脖颈，也会吃丫鬟嘴上的胭脂，也会与丫鬟洗澡，一洗洗好几个时辰。他也邀晴雯一起洗澡，可是晴雯拒绝了。宝玉对晴雯的爱惜，更多是来自对美的欣赏与爱护，而非情欲。
如果一定要想出一个名目来界定他们之间的情意，我想那也许是一种心灵上的相通和精神上的契合。他不喜读书，她便出主意叫他装病，逃避严父的查问。他纵她撕扇，只为换她一笑。她即使没有生得一张颠倒众生的美丽面容，王夫人也断不会让她留在怡红院。无他，只因她会“同着”宝玉“淘气”。她不会如袭人一般，成为王夫人的心耳神意，她只能成为宝玉的灵魂知己。她理解宝玉，她懂得宝玉。他们心意互通，他们心领神会。
抄检观园的那个暗夜，一群杀气腾腾的婆子冲进观园，明为查访，实则暴虐摧残。多少弱小卑微的生命在那一夜瑟瑟发抖，噤若寒蝉。那真是观园里人人自危的悲哀的一夜。
她本病得沉重不起，可就是在那样黑云压顶的时刻，她挽着头发，闯进来，对着王善保家的将箱子“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”。我将永远忘不了这一“倒”。她的“朝天往地下”，是她的光明磊落，是她的顶天立地。那“豁”的一声，倒出来的是不容置疑的清白，是掷地有声地尊严。
一些版本里有她与婆子针锋相对的对白，婆子分辩自己是太太派来的，晴雯则道，自己是老太太派来的。虽然言语锋利似晴雯的风格，可到底不如不置一词地尽情一倒。这一倒是无声的反抗，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庄严。这“一倒”堪比三姑娘那一巴掌，都是狠狠地打在了婆子的脸上。
那是她在怡红院里的最后一次尽情尽兴。
早在那天日间，她便已经预感到了灾难的步步紧逼。王夫人的羞辱，婆子的中伤，将她团团围住。恶意毁谤没有让她屈服，她就像瑟瑟西风中的芙蓉花，兀自骄傲着，哪管一朝零落难寻觅！
三、唤作拒霜知未称，细思却是最宜霜
抄检观园的风波过后，晴雯被逐出了怡红院，病死在多浑虫家的冷炕上。这是整《红楼梦》里我最怕看到的悲剧之一。作者给了她与宝玉最后一次相见的机会，让她亲口喊出她的冤屈、愤懑：“只是一件，我死了也不甘心的！我虽生得比别人略好些，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，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？我太不服！” 人说，人之将死，其言也善。晴雯将死，却说出这样一番惊天动地的话！
晴雯耽了虚名，无辜遭遣，直到将死，她也没有自悔“轻狂”，没有试图去求救求助，她聪敏过人，自知无常将至：“我也知横竖不过三五日的光景，就好回去了。”她只是“太不服”，这不服里有不屈服，有不服输，她不能忍受自己的清白被如此践踏。她如同一朵傲霜的芙蓉花，“落尽群花独自芳”，虽然最终难免零落成泥碾作尘，却留下了“红英浑欲拒严霜”的风骨。
她敢于为了自己的真性情而活，同样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。她不容于世，她“心比天高”，她有觉醒的意识和反抗的精神，她勇敢地剪掉指甲送给宝玉，她与宝玉换了内衣，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肯屈服于这浊世的污蔑。
曹公的慈悲之处在于，没有让她无声无息地死去，而是让她“耽了虚名”，死于毁谤的她，像一朵真正的拒霜芙蓉一样，虽死犹生！有哪一个读者能忘记晴雯之死呢？像宝玉一样，我也愿意相信小丫鬟胡诌的假话：晴雯不是死，是去天上做花神了，掌管芙蓉花。
她配得上掌管芙蓉花。“唤作拒霜知未称，细思却是最宜霜”，晴雯与芙蓉花，亦是最相宜。
晴雯已逝，斯人不再。我深知，晴雯不是完美的红楼“丫鬟”，她太不像一个婢女。可是她是最美的红楼女儿，她美得目眩神迷。她是美的，虽然她不完美。我们不该因为她的不完美就认为她的悲剧是由她自己造成的。因为，如果这样去想，我想象不出为何宝钗那样完美却不得善终。
晴雯的之死，归根结底还是“寿夭多因诽谤生”。那个时代不能容忍一个女子率真率性地活着。晴雯的不容于世不代表那个早就毁灭了的世界具有任何一丝合理性。因此，我不忍看到那些将晴雯之死归咎于晴雯“活该”的文字。
我还是希望在这纷繁浮躁的世间，多逢着几双这样的眼睛——看尽人间沧桑后，见识过人性的荒寒狠冷之后，不去将这寒、这冷、这狠还与别人。而是记着，正是因为自己经历过，知道是怎样的寒、冷、狠，所以不希望别人也看到这些。
这样的眼睛里没有戾气，只有欢喜。因为只有这样的眼睛，才会愿意去了解晴雯那朵美丽的芙蓉花，才会体谅曹雪芹的悲悯，才能真正读懂他苦心孤诣写出的那“满纸荒唐言”。
作者：杜若，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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